今年3月中旬的春假期间，我应邀参加了一个小型研讨会，主题是大学的人文教育，以漫谈的方式讨论这个务虚的话题，十几个参加者大多是美国印第安纳州一些私立大学的校长或副校长。印第安纳州位于美国的中西部，人口约610万，有州立大学5所，共14个校区，在校生将近20万人。另有私立大学30所，在校生7万多人。私立大学的总数是州立大学总数的两倍多，但私立大学规模一般比较小，有些很有名的私立大学仅有一两千名在校学生。如果说州立大学的重要功能在于普及高等教育，小型私立大学则更注重精耕细作式的学生培养。美国的私立大学90%以上是教会办的大学。

　　开会地点在印第安纳州南部的一个旅游度假温泉胜地，所住的旅馆是个庞大的环形6层建筑，中间穹顶合围，据说100多年前刚建成时号称世界上跨度最大的穹顶建筑。这家旅馆装修富丽堂皇，颇有古罗马建筑的气派，曾经吸引了众多的游客。旅馆在上个世纪20年代转手后变成一个赌博场所，但是在上个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因为难以为继，仅以一美元卖给了天主教耶稣会，改造成为一个修道院。后来又转手卖给一所专科学校，再后来则被遗弃。直到几年前才被当地一个富豪投入巨资修复开放。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旅馆中庭，坐在宽大舒适的古典沙发上，听着柔美的竖琴演奏，仰观穹顶变化莫测的彩灯，遥想百年来的各种过客——翻云覆雨的政客、红极一时的明星、昂首阔步的富豪、满脸兴奋的赌徒、神情肃穆的修道士、孜孜不倦的学子、还有那栖息檐下的飞鸟……这是怎样一个美国、怎样一些美国人呢?在这样一个既曾有过赌徒的喧嚣放浪又曾有过修道士的虔诚吟诵之地，一群私立大学的校长们聚集在这里研讨人文教育问题，倒也不失为一个上选。

　　大学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是培养高级技术工人?还是培养有人文素质的公民?这里说的“人文”，英文是Liberal Arts ，这个词其实并没有准确的汉语对应词。比如我所在的社会学系属于普度大学的Liberal Arts 学院，通常简单译为“文学院”。但是，美国有很多小型大学，统称为Liberal Arts Colleges，其教学内容并非只是文科科目，而是包括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史哲等诸多科目。而且，在综合大学里，liberal arts 被认为是所有大学生都必需修习的。

　　Liberal Arts这个词直译是“自由的艺术”。英文的freedom 和liberty两个词都翻译为“自由”，在通常情况下这两个英文词的确是经常互换使用的。但是，如果细致考究，二者也略有不同。“自由的艺术”教育所包含的自由之意，不是无拘无束的自由，而是负责任的自主自由。参加了这次研讨会让我了解到，这些私立大学的校长们基本上就是在这个含义上区分freedom 和liberty的。这里的“艺术”一词，也更接近中国古代所说的艺和术，比如孔子授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以学习如何做人为首要，术则指更好地掌握六艺的方法和技术。因此，大学教育在于培养自主的、负责任的自由，让学生们掌握自由自主的艺术。

　　印第安纳州立大学的学费每人每年平均4600多美元，私立大学则平均每人每年1.8万多美元学费。虽然学费高出将近4倍，但仍然吸引了全州大学生总数的1/4的人入读私立大学。这些私立大学未必是所谓“贵族学校”，而是基督教不同的宗派或教会所办的学校。很多人宁愿付更高的学费上私立大学，主要是认为州立大学过于注重培养高级技术工人而忽略了人的全面发展。相比较而言，私立大学，特别是宗教性的私立大学，则更多强调伦理道德教育，强调人文教育，强调培养“自由的艺术”。

　　由此看来，宗教办大学，不仅弥补了公立大学的财力物力不足，扩大了教育普及程度，而且他们对于灵性精神的关怀，对于自主自由精神的培养，对于“自由的艺术”的强调，在更重要的方面补充了公立大学教育的不足。在多元文化的现代社会，需要有自主自由意识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