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明报》版面从日出对开一大张扩充为对开两大张,具备了中型报纸的规模。1965年以后,日发行量稳定在8万份以上。 1966年3月1日,金庸在社评《黄克诚复出任职》中分析:“林彪久不露面,这次出现,相信也有特殊意义。可以想象,中共内部正在酝酿着一种相当重大的变动。”这是他最初预感到大陆政局的微妙变化。“文革”前夕,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邓拓和他的《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遭到批判后,4月19日,《明报》在香港报纸中率先报道了这一重要消息,金庸大胆预测这是一场更大的运动即将来临的信号。
5月6日,“山雨欲来风满楼”,海外舆论普遍没有意识到中国将会发生什么,金庸在《明报》发表社评《郭沫若认错求饶》指出“从各种迹象看来,中共内部正在进行一项非常剧烈的权力之争。这一次对吴晗、田汉等著名文人的清算,只是这场大斗争中的一小部分。斗争的真相可能要事隔多年才能为世人所知,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中共军队在这场斗争中起到重大作用,而且目前是颇占上风,但距离最后的决定,还遥远得很。”事后看来,这一预测当然是一语中的,但当时,很多人并不相信,还有人对他提出批评。
5月中旬,邓拓、吴晗、廖沫沙等一起受到批判,金庸连续发表《彭真出了事么?》、《彭真之头疼矣!》、《大老板是谁?》等社评,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些批判的真正目的是要揪出他们后面的支持者彭真。
5月26日,金庸发表《是谁发给营业执照?》社评,进一步指出,拿“三家村事件”大做文章,目的还不仅是要揪出彭真,而是要揪出给彭真这个开“三家村黑店”的大老板发营业执照的更大的“老板”。尽管没有点名,刘少奇已呼之欲出。
7月3日,《明报》报道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受到批判,部长陆定一实际上也失去了权力,并预测远在广东的陶铸可能接替部长一职。7月7日,《明报》报道陶铸已离开广州,正滞留北京,可能有一项新的任命等着他,预测他可能接替彭真、陆定一等人的职务。8月13日,《明报》的报道预测中共高层领导内部将发生人员变动,林彪得势,仕途不可估量。有意思的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报道和预测几乎都是准确的。
9月1日,金庸在《明报》发表《红卫兵的新行动将是什么?》社评,一语道破了红卫兵运动的本质,如果认为红卫兵的“目标只是在砍永安公司的招牌,拆大佛寺中的罗汉,那当真是‘等闲视之’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消灭各地各单位中的黑帮黑线’。”香港的左派报纸因此纷纷抨击金庸和《明报》,不料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的预言。
12月6日,他发表社评《江青是毛泽东路线的代表》,指出这次大会的主要目的,在就是确立江青的政治地位。果然不久,江青就在政坛上呼风唤雨,炙手可热,金庸却发表社评《不知往哪儿躲》,“推测在毛泽东去世后,江青很快就会被逮捕甚至被处死”,“江青目前权势熏天,作威作福,不可一世,但毛泽东一旦逝世,江青就‘不知往哪儿躲’了,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
1967年底,举世皆知林彪是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接班人”。金庸却在12月3日发表《林彪渐露跋扈相》社评,后来又发表《自来皇帝不喜太子》社评,预言林彪没有好下场,将死无葬身之地。当时林彪正如日中天,他竟作出了如此惊人的判断,最后被事实所证明。
由于对“文革”的出色报道与评论,1968年,《明报》日发行量迅速突破十二万份,以后稳定在十万份以上,在香港日报中稳居第三位(仅次于大众化的《成报》、《东方日报》),,成为香港最具有代表性的严肃报纸。
1979年,中国对越南交战,他“预测中国占领若干土地、对越南当局给予教训后必定撤退,对于进军到何地为止,何时撤兵,都有大胆预测”,结果都被言中了,东南亚一带的报纸每天转载他的社评。对于香港的前途,他在1981年2月的《明报》社评中说,中国决定收回香港,大概会在收回之前十五年左右正式宣布,同时并宣布香港现状今后不变。果然,1982年中国政府宣布,1997年7月1日收回香港,恰好相隔十五年。
他对国际时事的预测、判断也常常准确。对此,他自己说:“《资治通鉴》令我了解中国的历史规律,差不多所有中国人也按这个规律的”。“未来情况是很难预测的,……我在报刊上撰写政论,历时三十余年,最大的特色是‘喜作预测’,常常公开对未来事情的发展提出明确而肯定的判断”,“我作的许多大胆推断,后来事实大都应验了,并没有重大失误。这不是我眼光好,只是运气不错。”在《明报》工作多年、与金庸关系密切的董桥说得更到位:“......利己之心的确是人类秉赋之自然也。查先生当年在《明报》天天写社评议论世局国事,有口皆碑,不少人想知道他判断政情为什么都那么准。查先生私底下总爱说,人是自私的,推测个人或政府的用心和行动,必须推己及人,先从其自私的角度衡量其得失,然后判断其下一步之举措,一定不会离题太远。”
这样的社评自然为知识分子所欢迎,有些人买《明报》就是为了读他的社评。金庸一般大约晚上10点回报馆工作,秘书已下班,工人送上一杯清茶,他先是翻阅当天的电讯、新闻,然后关门写社评。千把字的社评常常字斟句酌,还要翻书查资料,写得很慢、很辛苦。写完,还要翻来覆去看几遍,不满意的地方或修改,或重写。往往要等到字房副领班翁荣芝来敲门,大喊:“你的‘粉肠’搞掂未?”[稿件到排字房先被剪成一小段一小段,好似剪粉肠,所以他们把稿件叫做“粉肠”]他才会文思泉涌。所以他自称是“字字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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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金庸传》,傅国涌著 | 责任编辑:程仕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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