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有两本关于纳尔逊·曼德拉的中文图书翻译出版,一本是他的自传《勇者曼德拉自传:漫漫自由路》,另外一本是由英国资深记者约翰·卡林撰写的《不可征服:纳尔逊·曼德拉治国传奇》。很巧合,曼德拉的自传是他于1975年在罗本岛监狱开始撰写的回忆录,书中主要回忆了从他无忧无虑的童年直到1990年2月罗本岛监狱释放七十多年间为追求自由所经历和遭受的一切。而约翰·卡林无意中正在续写着曼德拉的传奇,他的故事始于1985年的罗本岛监狱,此时曼德拉已经入狱23年,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牢狱之灾并没有让这位老人丧失对自由的向往,他在监狱中用他自身伟大的人格和热情包容着他的敌人对他犯下的一切罪行,直到南非当局迫于国际的舆论的压力将其释放。而后他没有捡起他的复仇之剑,反而把他的这种宽容精神释放到南非的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人,无论白人还是黑人身上。
1990年2月11日,曼德拉像往常一样,早晨四点半起床,在监狱狭小的空间内做了一些常规的锻炼。这是他保持终生的习惯,现在是健步走,出狱后是跑步,然后用过简单的早餐。早饭后,他开始忙碌了起来,先给几位住在开普敦的非洲人国民大会(非国大)和联合民主阵线人士打了电话,让他们来监狱为他的释放做准备工作,并帮助他写讲话稿。监狱里的医生过来给他做了一次简单的身体检查。当时,我们很难想象他能保持心态平和,对一个入狱已经27年的人来说,能一如既往地做这些事情多少让人感到惊讶。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好像根本意识不到今天他是他重获自由的日子,只想把手头未完成的工作要尽量完成,而且为即将释放后的工作梳理一个先后的顺序。下午三点钟,是曼德拉被释放的时间,他的妻子温妮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但是时间比预计的时间推迟了一会,到了三点半,他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已经过了计划安排的时间。他告诉接待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他说他的人民一直等了他27年,他不想让他们再等了。差一点儿四点时,他们乘车离开了监禁之地。大约在距大门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车子慢慢地停下来,温妮和他从车上下来,开始朝监狱的大门走去。
监狱外聚集了众多围观而来的记者,曼德拉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场面。相机开始喀嚓、喀嚓地响个不停,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像“金属”动物发出的噪音。新闻记者开始大声地提问题,电视记者也开始向前挤,非国大的支持者则在叫喊和欢呼。这种混乱让曼德拉感到有点儿不知所措。尤其一个电视台记者把一个长长的、黑糊糊的、毛茸茸的物体对着他的时候,曼德拉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被这个东西吓住了。温妮告诉他,那是一种麦克风。当他来到人群当中时,曼德拉举起了右拳,紧接着是一片欢腾。27年来,他一直不能这样做,现在,它似乎给了他一种涌动的力量和激动:“正是在那些漫长而寂寞的岁月里,我对我自己的自由的渴望才变成了我对所有的、不论黑人或白人的自由的渴望。我同时也知道,正像被压迫者的亲身感受一样,压迫者必须得到解放。剥夺别人自由的人是可恨的囚犯,他被锁在偏见而心胸狭窄的铁窗背后。如果我要剥夺别人的自由,我也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就像当我的自由被别人剥夺时我也一定不自由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压迫者和压迫者同样都被剥夺了人性。当我走出监狱的时候,解放被压迫者和压迫者双方就成了我的使命。有人说,这个使命已经完成了,但是我认为,情况并非如此。事实上,我们还没有自由,我们仅仅是获得了要自由的自由,获得了不被压迫的权利。我们还没有迈出旅途中的最后一步,而且在更漫长、更困难的道路上,我只不过刚刚迈出了第一步。因为,获得自由不仅仅是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而是尊重和增加别人的自由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献身于自由的考验还刚刚开始。”(《勇者曼德拉自传》)
种族隔离制度是以1913年的“原住民土地法”作为开端。由于广泛的使用而被执政的南非国民党(NationalParty)予以强化。南非共和国的政府对此有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南非共和国是一个多种族国家,各民族的传统文化与习俗皆有所不同,言语也有所差别。让各民族各自发展,并不是种族隔离,而是各自发展。”但是明显的白人掌握政治经济的权力。南非的白种人有五百万,其中百分之六十五是荷兰裔白人,剩下的白人大多数是英国人后裔,这些人在南非工商界颇有影响,尤其主导了大多数企业。在政治力量方面,所有内阁部长、陆军将领、警署头目、高级情报官都是荷兰裔白人。换句话说,五百万南非白人统治着两千五百万黑人和其他一百多万有色人种。而曼德拉出狱后,随即被选举为非国大主席。1994年4月,非国大在南非首次不分种族的大选中获胜。同年5月,曼德拉成为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他的存在激起了南非白人的恐慌,以为随后就是南非黑人复仇之日的开始。但是曼德拉为了团结南非白人和黑人,选取了一种极富象征意义的行动,他决定利用1995年南非世界杯橄榄球赛作为契机,把南非白人和黑人团结起来……
约翰·卡林的《不可征服》一书主要就是以此为背景,展示曼德拉政治天赋的传奇,他发挥自己的才干,多方游走劝诫,不辞辛劳向获胜的民众疾呼,激发出他们美好的品质,引导他们追随自己的确立的方向,放下复仇之念,用宽恕之爱拥抱自己之前的敌人。1995年,一直具有种族歧视意味的南非“跳羚”橄榄球队首次代表新南非赢得了世界杯橄榄球赛冠军,约翰·卡林写到这一幕的象征意义时激动得无以言表:“正在展现的这一幕,象征意义让人难以置信。几十年来,曼德拉代表着南非白人极端恐惧的一切;在更长的时间中,‘跳羚’队球衣则一直象征着南非黑人极为痛恨的一切。如今,在所有南非人面前,在全世界观众面前,两个极端对立的象征突然融合在了一起,创造出一个崭新的正面象征,一个建设性的象征,一个美好的象征。是曼德拉缔造了这种转变,他让众人摒弃前嫌,他自己也成了宽容与博爱的化身。”在根据《不可征服》改编的同名电影中,大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设置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场景,曼德拉(摩根·弗里曼饰演)向“跳羚”队队长皮纳尔(马特·达蒙饰演)颁发世界橄榄球赛的奖杯,曼德拉对他表示祝贺:“谢谢你为我们的国家所做的一切,皮纳尔。”皮纳尔却说:“不,总统先生,谢谢你为我们的国家所做的一切。”这一切就是团结、友爱、宽容、以及救赎。
当然,一场橄榄球赛根本不能解决南非存留的所有遗留问题,事实上,无论政治还是经济方面,南非都有很长的的路要走,尤其对这样一个有着根深蒂固的种族隔离思想的国度,还需要花费数十年慢慢更新他们的观念。黑人与白人的融合还是一种未来的设想。但是,无论如何从曼德拉开始,我们看到了这种新的开端和希望。就如同曼德拉在自传中的那种美好设想,他从来也没有对发生这种伟大转变丧失希望,“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提到的那些伟大的英雄人物,而且也因为我们国家的普通老百姓所表现出来的勇敢精神。我知道,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存在着仁慈和慷慨。没有一个人由于他的皮肤、背景或宗教而天生仇恨另一个人。人们一定是通过学习才会有恨,如果他们能够学会恨,那么他们也一定能够学会爱,因为爱在人类的心中比恨来得更自然。即使是在监狱里那些最冷酷无情的日子里,我也会从某个狱警身上看到若隐若现的人性,可能仅仅是一秒钟,但是,它却足以使我恢复信心并坚持下去。人的善良就像是一条可以隐藏但绝对不会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