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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音乐基本面的『英雄交响曲』

 

 

苏友瑞

 

 

  在这个拿破仑大展的时间里,与拿破仑习习相关的英雄交响曲势必被加入这种风潮。贝多芬英雄交响曲与拿破仑之间的连结,己经有太多的文章观念;『英雄』与『英雄交响曲』的辩证关系,也受到非常多的关注。面对这么多有价值的论述,我这篇文章还能算什么意义呢?我尝试想指出,也许应该回归音乐的基本面;不要说因为这是『英雄交响曲』所以我们就一定会在第一乐章『听到』拿破仑的感觉或『英雄』的感觉,反过来,到底第一乐章的那些特性,使我们会有类似英雄的感受?这是我这篇文章所要关注的。

 

 

● 第一乐章

 

 

  英雄交响曲的第一乐章是最简单的乐章,也最复杂的乐章。短短的前六小节不到六秒钟,一个是两声管弦乐重击式的强烈合奏,另一个是由大提琴呈现的主要旋律。这两个素材居然能成为长达近二十分钟的乐章,真的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复杂的。主旋律总共有十个音符,前四个音乐有上升有下降,构成一种『回旋动机』;再来三个音符皆是上升音型,构成一种『上升动机』;最后三个音符承接上升音符的下降,却停止在一个临时转调的音阶上,构成一种不完整的结束感而产生『迟疑动机』。就这样,短短的十个音符,幻化出三种动机,构成这个伟大乐章的主要部份。同样的,一开始重击式的强烈合奏,蕴育出一种『壮烈动机』,成为最主要色盘,勾勒出最强烈的情绪。

 

 

 

  我完全同意这个乐章是『英雄』的,它给我的感觉与大卫所绘的『拿破仑』骑马英姿是同一种感觉;在此我得辨明我并非把『大卫画的拿破仑』当成拿破仑来崇拜,而是把幅画当成一幅画来欣赏。

 

 

  乐章呈现完整个主要旋律后,木管依续表现『迟疑动机』再交给小提琴,一阵管弦乐或强或弱的合奏之后,使用『壮烈动机』与节奏感烈的第一小提琴合奏出本乐章第一个让我感觉『英雄』的灿烂乐段。

 

 

  随后是平凡不起眼的第二主题,没一会儿后,『壮烈动机』引导各种乐器出现;最后乐团以六个激烈的『壮烈动机』,完全违反三拍子规则地结束第一乐章之呈示部。如此大胆反作曲规则的手法,正是这首乐曲最引人注目之处,也是我第二个感受到『英雄』之处。

 

 

  巨大的发展部才是贝多芬最天才的成果。木管的『迟疑动机』开始,引出第一个英雄感的音型,随及第二小提琴配合第一小提琴以反复音模仿出军队踏步前进的感受。这是我在本曲最强烈感受到与军队前进如此密切连结的乐段,也是我个人对指挥家诠释本曲的一个苛求,若是无法突显此处的第二小提琴踏步前进效果,真是太浪费这么美的乐段了。 

 

 

  又是一段木管的『迟疑动机』后,旋律线开始模糊不清,各乐器逐渐加入并增强音乐,只有第一小提琴固执地逐渐增高音阶点出节奏感,最后再度以管乐与强乐交替出现的『壮烈动机』达到高峰。曲风一转带出双簧管最优美的旋律,这一旋律充满英雄气短日暮途穷的悲壮感;不久,弦乐以『回旋动机』否定掉悲壮感,并利用『上升动机』结束掉整个发展部而回到再现部。

 

 

  本乐章终曲(Coda)的巨大也是令人惊异的。首先第一小提以赋格模仿式的主题吸引注意,事实上主题潜藏在第二小提琴的『回旋动机』。悲壮气氛一闪而过,『回旋动机』以各种不的变型手法出现,第一小提琴也一直模仿各种音型去助奏;最后,结束在『壮烈动机』之中。

 

 

  这样的乐章中,主要的情绪一直与英雄主题相关,并且不断地繁衍、转化、变形。偶尔出现的其它情绪,如平和的第二主题或发展部与终曲的『悲壮动机』,都是一瞬即过立即被否定。这样的一个乐章,真的是非常贴近『英雄』。

 

 

● 第二乐章

 

 

  这个乐章被称为『送葬进行曲』,的确,无论是主旋律本身,或是弦乐部令人惊叹的三连音节奏音型,都积极刻划出本乐章的送葬情绪。然而,这个乐音究竟是『那一种』英雄之死?还是得回到音乐本身。

 

 

 

 

  

  我并不反对以文字意象或绘画意象来模拟音乐,不过,模拟也会有正确性的差异。英雄之死有非常多种,拿破仑被放逐而死是英雄末路,浪漫派大师泰纳所画的『夕照』正是最佳代表,但却不是贝多芬的英雄。

 

 

  贝多芬的音乐心灵一直是寻求对话与和解(请参考心灵小憩站http://life.fhl.net),这意谓着他不可能如『夕照』一般安于放逐,他应该如米开朗基罗笔下的彼得一样,即使被倒钉十字架,仍然转头坚毅地直视着观众:『虽然我就要死了,可是你们这些人知道我死亡的真正意义吗?』

 

 

  这种不甘现况的询问,一直是贝多芬音乐的主题;同样的,在这首英雄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固然有强烈的送葬特性;但是那只是该乐章的第一部份。本乐章的第二部份,小提琴以断奏式的三连音加以伴奏,带出木管们依续出现的第二主题,最后以管弦乐强烈的合奏做结。老实说,这段音乐一反送葬曲风,甚至有点谈笑风生、凛不畏死了。

 

 

  如此强烈的风格对比,这说明了贝多芬在本乐章己经开始进行『对话』,也就是第一部份的送葬与第二部份的安逸进行对话。这种英雄只可能是米开朗基罗式的英雄,无论是对抗人或对抗上帝,总是要进行最激烈的对话与询问。正是这样的音乐心灵,引导贝多芬走向艺术成就最高的后期音乐。

 

 

● 第三、第四乐章

 

 

  我得老实说,英雄交响曲的第三乐章是非常失败的乐章,与第七交响曲的第三乐章一样都是最失败的作品;或者首度使用诙谐曲式是一种创新,但是创新之余却没有相对应的音乐美感,再怎么创新也是无意义的。

 

 

  第四乐章使用贝多芬常用的『英雄主题』进行变奏曲,不过我个人倾向认为这乐章是一首赋格曲。

 

 

  『英雄主题』本身有两主题:第一主题是乐章开始后出现以拨弦奏出的简单音型旋律,第二主题是木管加入后由双簧管与单簧管合奏出的复杂音型旋律。在贝多芬是英雄主题钢琴变奏曲中,这两个主题几乎都是独立呈现的。而在本乐章,木管开始第二主题后,仔细聆听,第一主题同时出现在大提琴与低音大提琴的拨弦中,这明显的是『双主题赋格』之作曲方法。

 

 

 

  双主题赋格结束后,第一小提琴演奏出第一主,并开始以『单主题赋格』的方式发展。突然第一小提琴带出第二主题,随及以变奏曲的方式接续,直到发展成附点音符式节奏式的壮丽合奏,低音弦仍固执地表现第一主题的音型。到此可以说,这是『英雄赋格曲』的第一部份。

 

 

 

  英雄赋格曲的第二部份,由第一小提琴与长笛呈现出第二主题开始,低音部仍点出第一题音型。随着法国号承接第一主题,开始进入第二部份的『反行主题赋格』:这是由第二小提琴开始演奏,而以第一小提琴的华丽快速音群伴奏。整个第一主题的反行赋格,仍然不时有长笛或其它乐器点出第二主题的气氛,最后结束于整个乐的合奏。

 

 

  最后是一个行板的终曲,这部份我就很难附会成『英雄赋格曲』了。整个终曲从木管合奏的行板第二主题开始,加上许多伴奏,变化更种乐器,但是扣紧第二主题,一直到转入急板,整首乐曲光辉地结束。

 

 

  比起第一乐章英雄的光辉,第二乐章英雄的对话,这个乐章偏向『纯粹音乐』;上述的赋格曲风我们实在很难附会成各种英雄传说,我们只能得到最纯粹直接的音乐之美。

 

 

● 结语

 

 

  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与拿破仑有多少关系呢?从音乐的基本面来看,这首音乐就算是题献拿破仑,也只有第一乐章才适合。那么,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果真是描述英雄吗?从第四乐章的纯粹音乐特性看来,好象也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到底英雄交响曲是什么交响曲呢?

 

 

  我们回归音乐的基本面,就表明我们不在乎贝多芬的『第三号交响曲』是否是『英雄交响曲』。前面说过,我们也认为使用文学或艺术意象来描述音乐是很好的方法;然而,方法终归只是方法,不是音乐的本质。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有非常多黄金,戴上『拿破仑』或『英雄』的有色眼镜之后,反而难以全见该音乐的纯粹型式之美了。

 

 

  唯有我们超越文学艺术意象的方法,直接探询音乐的本质,我们才能更理解一首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