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概念：中国传统和基督教传统

　　洛杉矶基督教读书研讨会于2001年5月12日举行聚会。王蓉蓉教授(Loyola Marymount University)和陈俊伟教授(台福神学院)就「女人概念」这一题目分别从中国传统和基督教传统的角度发表了精彩的演讲。会后与会者围绕着主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以下为研讨的内容：

　　王蓉蓉：女性问题是西方女权主义者的热门话题。归纳起来这个问题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何为女人？对女人而言何为好？如何得到这些好处？对于这些问题，西方女权主义者在概念上做了一件值得重视的事：就是区别性(sex)和性别 (gender)，性是指生理现象，而性别乃是一种社会现象，所以女性是一定文化和社会的产物，是被培养为女性的。从这个角度看，女性是个社会历史概念，并为哲学和宗教所定义。

　　但是，人们在讨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女人概念时显然有许多误解，比如认为中国女人的地位低下，女人的社会地位受限制等等。其实中国传统社会重视家庭，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说。因此母亲在家中极高的地位正好说明女人的受重视。在儒家的礼教中，男女都一样受到礼的约束和节制。而道家对「阴」的崇拜则更是提高了女人的地位；可见中国早期思想对女人的定义有高于男人的方面。

　　然而，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对女人重新定义，这个定义对后来女人的社会地位有极大的影响。董仲舒首先把阴阳学说引入儒家传统，通过阴阳五行的相生相克学说来解释社会秩序。在他的解释里，阴阳五行的相生关系被淡化，而其中的相克关系则被强调，于是出现了尊阳倾向。特别是早期思想中「和」的意识被淡化，代之而起的是「合」的意识。董仲舒极少谈论「和」，却十分渲染「合」。这里从「和」到「合」的演变在中国传统女人概念的定义中扮演了关键的作用。

　　从字义上看，「和」与「合」音同而义异。在「和」里，相联系的双方是平等的相互感应，且相互促进。「合」则是动态的指称，是一种固定的秩序，其中有从属关系，所涉各方有主有属。在「合」的关系里稳定不变是主要倾向。女人的从属地位就是在「合」里被规定的，尽管母亲在家庭（次秩序）中的地位被定为高位。

　　从历史上看，董仲舒的「合」并没有马上在实践中规定女人的社会地位。唐朝和北宋时期女人的社会地位尚未被压抑，到南宋以后才出现压抑女性的倾向。但是，董仲舒的「合」强调稳定秩序的倾向，无论如何，是压抑女性倾向的思想根源。

　　王蓉蓉教授发言后，陈俊伟教授从《圣经》的角度讨论了基督教关于女人的概念。陈教授指出，人们对《圣经》中女人的地位有一些误解，以为女人的被造在男人之后，因而从属于男人，地位低下。其实这种说法并不是《圣经》告诉我们的。被造在时间上的先后并不意味着在先的为上为贵，在后的为下为贱。人被造在万物之后，但人的地位最高。女人被造作男人的帮助，这里的帮助也不是从属的意思，帮助者可以高于被帮助者。另外，《圣经》中提到「女依恋男，男管理女」的关系，但却是从咒诅的意义上说的。

　　澄清了以上的概念，我们就会看到在《圣经》里作为受祝福的男女关系，是在「神－男－女」中定义的。在「神－男－女」中，神是头，是主导者。男女都要顺服「头」，在神的眼中男女都是祂的子民，没有轻重贵贱之分。然而，神又是爱，神爱人而舍己（在基督中）；并在这样的爱中重新建立合一的关系。从男女关系的角度看，人们面临的是这样一个被诅咒的关系：女依恋男，男管理女，从这个现实关系出发，男的居上位是管理者，女的居下位从属于男人。当神的爱降临时男女都从属于神，同时，在服从神的爱里，丈夫也要舍己，放弃自己的上位而爱妻子。因此，男女的关系是在神的爱里彼此顺服，由于神的爱，男女之间那种现实的、被诅咒的从属关系就转化为彼此顺服的和谐关系。

　　王蓉蓉和陈俊伟发言后，与会者对一些细节的史料、概念演变和论述模式等方面问题进入深入的讨论。讨论中，大家就两种女人概念进行比较，发现中国传统的女人概念没有神的参与，强调男女之间的内在协调关系。从阴阳和谐出发，男女平等互动并导致变化。但是，变化总得有一个方向和目标，及进入一种完善的关系。因此，从倾向上看，这一概念引导人们对完善秩序的思考。当董仲舒提出「合」的关系，并得到宋明理学的阐发，从等级秩序中规定男女关系就势在必行了。所以，中国传统的女人概念是在「合」里走向固定不变的秩序。至于基督教的女人概念有神的参与。一方面它注意到男女关系在现实生活中的不完善性（被诅咒关系），另一方面则通过神的爱来改变这种关系。在神的爱里，男女之间的完善关系不仅是男女双方的事，而是一种向神开放的关系。神的爱作为动力的源泉，是男女关系走向完善的关键。也就是说，男女之间的完善关系，只有在向神开放的顺服中，或在神的爱里才得以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