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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魂

出人意料的结果——从《海军协定》一案看思维定势对推理侦破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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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系列是我接触的第一套侦探推理小说，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套侦探推理作品！非常幸运的是我接触这套系列虽然很早，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把它后面几部真正读完。这样等到我参加工作几年以后再读剩余几篇时，我就有机会用一种较职业化的眼光来研读其中的精彩篇章！

《海军协定》一节是我很认真地进行了研读但却完全搞错了思维方向的一篇案例，文中也涉及到了一般警察对于此类案件的一般思路特点与侦查措施，其中很有些发人深省的地方！下面我就谈一下此案中饶有兴趣的推理过程与我由此产生的一些想法，并籍此与有兴趣的朋友进行交流。

一、 案情简介：
福尔摩斯与华生接到了一个奇异的盗窃案。当事人费尔普斯先生是大英帝国外交部的一名机要职员，一天下午身任外交大臣的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亦是其舅父）秘密交给他一份重要的外交文件（大不列颠对三国同盟在地中海海军力量平衡的立场与对策；俄、法等国在出高价收集此份密件），要他在其它职员下班后不引人注意地将这份密件抄写出一份复件。费尔普斯先生因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叫戈罗特的职员在办公，就出去吃了晚饭后回到办公室开始工作。因为费尔普斯想早点完工以便与其妻兄一同回家，费尔普斯抄写得很卖力。九点钟左右，费尔普斯按铃叫办公楼看门人给他煮咖啡。出乎意料，来的是一位不认识的老妇人，自称是看门人的妻子。老妇人出去一阵子后，费尔普斯见咖啡迟迟未送到，就下楼去看。（办公室与看门人所在的大门门房由一条长走廊相通，走廊中部有一个楼梯平台，除了长走廊外，另有一条走廊与平台相连，并可通向办公楼的一个小侧门。侧门无人看守，直通街区，是平时职员进入办公楼的捷径）费尔普斯来到门房，只见咖啡已经烧开，看门人还在门房里酣睡。正打算叫醒看门人时，叫人的电铃突然响了！看门人醒了，与费尔普斯一道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铃声来自费尔普斯的办公室，而费尔普斯在门口，那谁在办公室内呢？当两人冲进办公室，发现放在桌上的密件原本已经不见。两人追出街区（此时是九点三刻），在右边拐弯处，有一个警察说五分钟前有过一个老妇人经过。由于看门人声称那是他妻子并担保她与此事无关，两人便向右边拐角处追去，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两人回到外交部，对走廊与办公室进行了检查，确认外来人员只可能从房门出入，但没有留下任何细微痕迹，包括若有人穿鞋出入肯定会留下脚印（因当天自七点便下雨不止）的走廊也没找到任何可疑脚印（充当仆役的老妇人是在门房里换过布拖鞋后才进入房间的）。费尔普斯报案后，与警官一齐到了看门人家里，过了一段时间后，费尔普斯与警官等到了先回家却此时才到的看门人妻子。经过搜查后，警方一无所获！费尔普斯精神紧张过度而在大街上就陷入失常，被医生送回家并安排在其妻兄的卧室昏躺了九个多星期。直到所求助的福尔摩斯与华生到来。

二、 我的推理与案件的最后结果：
看到这里，我开始了自己的分析。案件涉及到足以影响国际关系格局的外交密件，其具有一定的政治性应该是无庸置疑的，问题的关键在于究竟谁更有动机与实际可能性实施或谋划此次盗窃行动？
1、首先我怀疑的是下班前还留在办公室的另一位职员戈罗特。因为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把文件秘密交给费尔普斯时，只有他有可能通过某种机缘了解到费尔普斯在从事一项如此重要的工作。而且从费尔普斯下楼仅几分钟文件即被盗且走廊无任何脚印痕迹来看，作案者应当对现场地形十分熟悉，很有可能是内部人员作案（内盗）

2、成为第二怀疑对象的无疑就是看门人与他的妻子。从当晚的情况来看，两人的行为确实可疑。如果没有咖啡长时间地未送到，费尔普斯是不会轻意离开办公室，也就很难让人有作案机会的；而且看门人的妻子先回家很久却在费尔普斯与警察到其家之后才到，这段时间她上哪儿去了？

3、第三个被怀疑的就是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本人。在政治外交斗争中，什么事都是可能出现的——对于某些高层人士而言，制造一个假泄密或其它什么事件，使某些可能中的外交动议搁浅是屡见不鲜的！在这类事里，以一个职员作为牺牲品是没有什么稀奇的。何况，按费尔普斯所说，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把文件交给他时，并无他人知晓，那么盗贼是如何知道这一情况的？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本身是有些可疑的！

提出了假说后，就应当对假说进行验证排除了。先看看已有的线索与疑点：
不合常理的情形（疑点）往往就是案件突破的线索。从以上案情，我列出了以下几点作为思考的基点：
A、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把文件交给费尔普斯的过程是相对秘密的。
这就意味着这件事一般地说只可能从两者之一身上泄露出去！当然也不排除其它人由于某些特殊的机缘侧面了解到这一情况。

B、外来人员只可能从房门出入，且现场经搜查后也排除了藏人或藏文件的可能。
通过这一条排除了盗贼事先潜伏在屋内，事后从窗户逃走的可能，也就意味着盗贼只可能从与平台相连的侧边走廊离开现场。另：也排除了文件还藏在办公室某隐蔽处的可能。

C、进入办公室的走廊里找不到任何脚印痕迹，而当天外边下大雨，若从走廊进入是不可能不留下脚印的。

这一点使我想到了三条：第一作案者有更大可能是内部人员——唯有内部人员才能把时间、地形所造成的机会把握得如此之好；也唯有内部人员还能在那千钧一发的关头注意换鞋以免留下脚印痕迹。（对于外来人员而言，拿了文件就走，似乎也没有这种必要！）。第二，作案者有可能借助了某些动物或其它工具的帮助，否则不留下脚印似乎是不大可能的。第三，作案者有可能一直就潜伏在走廊里，这样才能不湿鞋地进入现场。

D、为什么铃声会响？难道盗贼想借此炫耀自己的本领吗？
这一条是最让我困惑的一点。是不是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人，为阻止盗贼或给费尔普斯留下线索在盗贼在场或离开后按响了电铃呢？

（呵呵，书中说福尔摩斯发现了七条有价值的线索，我只找到四条我认为真正有价值的！）

根据这四条线索与三个怀疑对象，进行一一的排列组合，在进一步开展调查以前可以得出以下的判断：
1、 戈罗特：
有可能！其设想模式是：其接受了俄、法情报人员的委派或为了奖金，从某些渠道得知费尔普斯手中有这样一份密件后，遂下班后就潜伏在走廊里，等到费尔普斯去门房这一天赐良机，就大胆行动取走了密件！但无法解释的还是他为什么要按响电铃呢？难道现场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2、 看门人与他的妻子：
其动机仍是为财。从实施的角度来讲，整个咖啡迟迟未送到，完全可以看作是两人所设的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从走廊上未留下脚印与其妻那么晚才到家来看，两人的疑点是相当大的！不过无法解释的是他们从何种途径知道这天晚上费尔普斯手上有这样一份密件，以及她为什么要按响电铃？

3、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他如做此事或由其指使别人来干的话，政治意味就更大一些！从实施的角度来看，手法可能会更离奇一点，除开作案人事先在走廊潜伏的方法外，使用动物与其它一些特殊工具来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无法解释的问题还是：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要按响电铃？

由以上可以看出，三种假设都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要在办公室内按响电铃？其实到了这时，我已经快要接近问题的最后答案了！但由于思维缺乏灵活性，再加上受到“外交密件”失窃肯定与政治问题有关这一思维定势的影响，就把思绪主要放在比较离奇的政治案件的各种手法中了——是不是当时现场真还有另外一个人呢？他与盗贼是怎么进入现场的？他又是出于何种动机要按响电铃，如果发生了搏斗，现场为什么又没有相关的痕迹呢？被这类问题搅得百思不得其解后，思维的惰性也就出现了！管它那么多呢？这个问题就先放着吧！先对戈罗特、看门人及其妻子与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展开进一步调查再说（当然，对霍尔德赫斯特勋爵的调查得慎重，还得秘密进行），结果整个与苏格兰场立案后的思路与措施如出一辙！看来天底下的警察都差不多，更喜欢做简单的体力活，而不愿事前先把问题分析得更细致、彻底一点！

案件的结果当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了！——费尔普斯的妻兄当天本来约好与之一道回家，见费尔普斯迟迟不到！就乘马车（所以脚上没有泥泞）到外交部来找费尔普斯，他熟门熟路从侧门上了楼，恰好费尔普斯下楼去看咖啡煮得如何。妻兄进了办公室见费尔普斯不在就按电铃，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妻兄发现放在桌上的文件是一份重要的密件，可以值一大笔钱！遂临时起意，将密件拿走，从来时的侧边走廊下到街上，向右手边的拐角逃之夭夭。

（不过失败之余，对标准答案还是有点小看法——大家知道下雨天在外边走，即便经过一段时间，鞋上还是会有泥泞！而如文中所叙：窃案现场很容易留下脚印的走廊上，未见一点痕迹！也就是说，窃贼根本没在雨中行走过。案发当天傍晚七点开始下雨！费尔普斯的妻兄坐马车到外交部应该是九点以后，若如此，难道他在马车上坐了两个多小时，也就是说七点钟他就等费尔普斯等得不耐烦了吗？！呵呵）

三、 另一个真实的案例：
无独有偶，类似的事情在我国也屡见不鲜。五十年代在国内某保密别墅区就发生过最后让人啼笑皆非的一起案件：

该别墅区是接待相当一级领导与外宾的机密地带，周围戒备一直都很森严。其中有一幢楼更是林彪元帅到此地度假时的专用别墅，防卫得更加严密。有一次因其它房间要么周转不开，要么档次不够，经当时国防科工委的一位大将特批，为我国进行新型武器设计的几位苏联专家住进了林彪的这一幢专用别墅。几位苏联人也有些受宠若惊，在房间里喝酒作乐闹到深夜才睡。其中一位女专家出于职业习惯，睡前在卧室里把平日里思考的武器数据、图样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涂来画去，画满了整整两页纸！随后就进浴室冲凉后入睡。半夜里，该名女专家突然被海风吹醒，发现卧室的窗户开了！她马上发现不对，一查看果然自己睡前在笔记本上画下的某新型武器的数据与图样的两页纸已被人撕下，她放在房间里的一笔人民币、卢布、照相机等物也不异而飞！

案件马上就报到警备区、北京军区保卫部，河北省公安厅也派员协助！大家一时间都认定这起案件与当时仍猖獗一时的美、蒋特务有关，于是把别墅区周围翻了个底朝天；在别墅区内部，则对所有勤杂人员及警卫战士搞逐人过关，每人都要说明自己当晚的行踪并有两人以上证明！折腾了一个多礼拜，没有任何突破。最后，公安部下派了一名经验丰富的侦查专家。他通过细致的现场观察，又问了女专家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后，就对案件性质、侦查范围作出了全新判断：这是一起普通的刑事盗窃案件！窃贼应该是习过武、练过所谓轻功的外来人员，可能在周围渔民家中有落脚点！失窃的笔记纸可能就在别墅区内的某隐蔽地点！

据此，搜寻人员很快就在别墅区内的一处密林内找到了粘着粪便的两页“机密材料”，在随后的摸排中，也很快找到并逮捕了躲在某渔民家中的窃贼（该渔民也习过武，在江湖上结识了这个家伙）。一查问原来是这名渔民知道附近有一个军事禁区，有不少高档的洋楼！又知道这个才出狱不久来他家暂避一时的窃贼原来练过轻功（也就是身手比较矫健，上房攀墙比较麻利），就鼓动他去那里碰碰运气。这名窃贼从海里潜水进入别墅区，避过了外围的第一道防线，也是运气好，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开了巡逻的流动哨与固定哨，进入了女专家的房间，盗走了所有值钱的东东！恰好这时一时内急，又找不到厕纸就顺手牵羊从笔记本上撕了两页。结果酿成了这起让多少人险些难保前程、人头的大案！

说到那名侦查专家的窍门，其实很简单。其一他出过国，应该说还见过点世面，结果就连他在洗手间里也找不到厕纸盒安放的位置（很隐蔽，做在墙里面了）一按就能弹出来，但没用过的人一时确实找不到。侦查专家问女苏联专家的问题也就是：用过厕纸盒之后是否将其回位了！回答是：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东东！据该名侦查专家回忆：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起案件预先就设定为一起政治性案件，所以他脑海里马上就有反应：是不是内急撕纸想充作厕纸？！其二，女苏联专家的笔记本里还有很多机密内容，为何窃贼（若是特务的话）不拿走？！而且要拿走一个笔记本似乎比从上面撕两页纸应该还要快得多，也容易得多！由此，侦查专家断定：窃贼非为绝密资料而来；由于此别墅区范围很大，且周围除了几个渔村外荒无人烟，作为一般的盗窃犯而言，无落脚点直接从十数里之外潜入别墅区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结果最后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该名窃贼后被枪决，同案窝赃犯即那名渔民也被判处重刑）

四、 由此所想到的：
从以上可以看出，人长期习惯于某一类环境所带来的思维定势是多么强大——可以让人有意无意地忽视一些很明显的事实与线索。在以上所举的两个案例中，之所以思维方向发生这么大的偏离都有这方面的原因！

思维定势究其根源实际是人长期处于某一环境，习惯于从某一角度、某类程序思考而造成的！其形成有一定的必然性，亦有一定的合理性——在大多数情况下，对某类事物形成了一定的思维程序、角度后相对于对这类事物不了解的人而言，往往能更快、更准确地抓住其本质与特点！但事物有其常规，亦有其“变理”——因法而不执于法，缘法而生法，依靠、遵从思维程序又不死守思维程序，在思维过程中，时刻意识到思维定势的存在及其个体思维本身的局限性，不断地对思维的基点与过程进行批判性的反思、考察，对于侦探在错综复杂的案件分析、侦破过程中能始终保持思维的严密性与灵活性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