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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民主和中国国家安全
郭飞熊
转自北大新青年
美国间谍飞机的侦察目标,一是广东、福建沿海的导弹基地,二是南海的中国潜艇。这两者锋芒所指,不是台湾的军事目标,而是美国的航空母舰。
可见,美国人是在为军事介入台湾问题做技术准备。
如果说,96年以前,美国对台海危机采取“模糊”政策,以恐吓为主要倾向。那末,形势发展到今日,美国的战略决策已发生重大转变,美国国内正在出现一种比较危险的新的共识,它的主要决策者认为,“中国取代俄罗斯成为美国未来最主要的潜在敌人”,中国实力的发展态势,将使她成为2015年后美国霸权的主要挑战者。美国的军事部署重心,已开始从欧洲向亚洲进行具有历史意义的转移。美军演习的假想敌,已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据此可以作出明确的判断,美国的国家军事战略,业已树中国为首敌。
阻止大陆和台湾的统一,并在大陆万一发动对台军事攻击时借机介入战事,通过发挥美军常规高技术兵器的打击力,决定性地削弱中国的海空和导弹部队的作战实力,然后用以美日军事联盟为主力筑成的第一岛链,控制中国海空战略力量的咽喉,当是美国军方近十年的具体操作目标。
期间,假如中国胆敢将中美战争升级为核战争边缘,那么美国当然会知难而停,代之于对中国的全面经济制裁和交流隔离,这对于那时业已成长为完全的开放社会和市场经济的中国来说,同样是致命的。
作出上述逻辑推断,并不需要很高的智力。
说美国并无与中国为敌的想法,是非常轻率的。
这种观念如果占了上风,中国将犯20世纪30年代英法的绥靖错误。
对战略对手持盲目的善意,将重蹈戈尔巴乔夫的覆辙。
的确,美国人对中国人,究竟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无法作整体判断,因为,美国是一个分权和多元的社会。
历史上经常出现和平力量无法阻止好战势力的局面。尽管民主制度是最不坏的制度,但就连在民主的模范国家,也没有解决掌权者误导民众使国家卷入不义战争的难题。越战时期波澜壮阔的反战运动证明的是,只有在自己也遭受了巨大的伤亡时,美国人民的良知才可能被唤醒。
而战争的发动者总是在一开始以为自己稳操胜算。
世界上民主的模范国家,它的民主,在制度上,还存在着极大的缺陷——对军事战略力量未能进行根本的制度性的监控。
三权分立,解决了军队国家化的问题。对国内冲突,军队基本上保持了中立。
但是,在对外军事和安全事务方面,美国制度只能实施事后调节。并且,实行黑箱作业的情报和军事战略部门,俨然自成体系,自理自治,保持着内在的延续性。虽受议会和总统的一定制约,但并未受到外置机构的实质监控。这些行业的从业者,面对手中基本不受外控的权力,做着世界上其它权力不受监控者所做的同样的事。
他们往往是美国国家利益和全球霸图的最有力的发言人。战争与和平的大计,由行政权力和军方在密室中谋划而定。
上次中国大使馆被炸事件,连美国总统克林顿都无法去作查出真凶和主谋的努力,暴露了美国民主在军事战略领域存在的巨大制度性阙失。
美国的军事强力部门,还处在对外基本不文明的状态。半个多世纪以来,世界上诸多机缘不佳的民族,为美国的这个“基本不文明”流了大量的血。在美国的军事强力部门走向基本的文明之前,不知道还有哪些民族要为此付出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的霸权,莫不建立在弱者的鲜血和痛苦之上。继承了大英殖民帝国的血脉的美利坚民族,从来就不相信眼泪。
美国霸权,是世界历史上最先进的霸权,是新式霸权。它不需要杀人灭国,不需要占领和兼并别国土地。当墨西哥议会投票决定举国加入美国时,美国的回答是,不要。
它需要的是服从和裹挟,把你纳入它所主导的全球安全秩序和全球贸易秩序。
像日本那样的中等规模的国家,服从了它,它就可以扶植你,让你尝尝做经济大国的滋味。当然,它也不会让你不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你得让渡部分主权给它。日本和意大利作为二战战败国自不待言,南韩呢,作为二战受害国,却在主权问题上,一直享受着日本的待遇,由此可见,加入了美国的全球安全秩序,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少是主权、尊严受损的代价。
对于那些不服从、不接受裹挟、国家疆域又比中等规模要大一些的国家,美国是不会手软的。如果说,它希望并推动中国走向民主自由是出自于理念上的善意的话,那么,在现实层面,在事关美国的全球霸业这一国家利益上,它——与希望中国民主自由的同时——将希望并强有力地推动着为中国套上枷锁,当然,在它的意图中,上之上者,乃是分而治之——促成中国分为几块儿,或者在外部地缘环境中促成中国与几个强国争斗不已,后者就是自基辛格以来的“均势”战略,你“均势”,它不“均势”,它永远处在超然的、主控性的地位。
中美关系的部分实质性因素就在于此。美国对中国,外部在帮忙制造“均势”,把日本扶植为军事强国是迟早的事儿,把印度纳入它的盟友之列,也是迟早的事儿。对中国内部,阻止中国统一台湾,已列入它的基本考虑,因为中国未来的经济和战略生命线,都处在台湾和南中国海方向。同时,美国在亚洲实施霸权的主要助手——日本,它的海洋运输线也必经此地。假如内陆的西藏能够谋求到机会“独立”的话,它也会“乐见其成”。
这一切,不是由于美国人的善意或者恶意决定的,也不是由于美国人的冷战意识或者后冷战意识决定的,而是由美国的国家利益——它想在较长的时间内独霸世界——决定的。
十年内中国面临的军事危险,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述:
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认为中国将是它的全球霸权的主要挑战者,而且它还同时认为,中国和它的军事实力相差悬殊,在可能发生的有限战争中,不足于给它造成巨大的伤亡。
这次撞机事件中,只要看一看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布莱尔的狂傲,就知道,有时候,接触和交往的效果并不是完全有效的。不久以前,布莱尔刚刚去了一趟北京,见到了中国军方主要人士。
国际学术界有一种理论,叫“合理冲突”。互为对手的双方都以为对方的宣言是在恫吓,怎么办?可以发生一些类似于小孩肢体冲撞的军事冲突,擦擦边球,互相近距离地查实对方的实力、顶尖技术能力、战争意志、战略底线。
中美军事冲突虽然危险,但客观上却有利于双方的决策者获取基本的战略资讯,避免作出非理性的、太离谱的判断。
经此一役,布莱尔上将大概知道中国人“不怯场”了。至少可以避免犯传奇的麦克阿瑟将军在朝鲜所发生的误判——他压根儿不愿去想,中国人怎么敢派军队去朝鲜跟世界第一强国作战。
这次军机跟踪监视过程证明,中国空军是勇敢的,也是强大的,比传说的、外电报道的、想象中的要强大。
在这个制空权制海权决定战争胜负的时代,这件事对军心和民心的振奋,是不可估量的。
一段时间以来,恐美症流行,当然事出有因。但是,美国人在伊拉克和南联盟身上屡试不爽的高技术武器和相关战略,并不适用于中国。
二战以来,从纯技术角度,还没有事实证明,以航空母舰为基础的海空战略打击力量,在大国战争中同样有效。
假如中美发生直接的战争,美国过来的军事主力,是三五艘航空母舰,美国必败。道理很简单,航空母舰在现代飞机和导弹面前不经打,航空母舰一沉,海空力量将全军覆没。航空母舰是用来对付落后的小国的,可怜美国人陶醉于胜利之中无法直面军事常识。
真正可怕的是美国的工业力量,它将把先进的军机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日本琉球,甚至直接进驻台湾,从这两块陆地轰炸中国大陆军事基地。早在二战结束前,美国的军机数量即已达五万架。
但是这已经是全面战争,随时进入核战争边缘,走到这一步谁都沾不了便宜。“中美两国都是大国,都是综合能力非常强盛的国家,如果走到那一步,两国都承受不了,而且世界也承受不了。
”一位分析家如是说。
单就高技术和炮舰政策来说,美国佬并不可怕,太平洋舰队并不可怕。布莱尔上将的牛气十足,是典型的非理性。
这一切,美国的军事当权者并不相信,中国近十年的战略使命,乃是教会美国人相信“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的古训。
在中美两国的战略对抗中,美国真正可以制服中国的战略手段,不是美国的军事力量,而是——对中国的全面经济制裁和交流隔离。
这就是叶利钦最害怕的一招儿——把你赶出文明社会。
这一招,对于中国人来说,同样是最可怕的。
但恰恰是这一招,并不能由美国的战略鹰派任意使用,美国社会的分权状态,将对好战势力产生战略性的制衡。
美国的资本主义需要中国的市场,人对实际利益的需求高于虚无缥缈的霸权产生的精神快感。和则两利,分则两伤,第一是指生命,第二是指经济。美国人民从与中国的正常往来中获得的好处,将远远大于与中国对抗的好处。
美国的战略鹰派,那些从世界霸权中谋得出身的人士,是无法和人性对抗的。
中国的市场,业已上升为保障中国国家安全的战略力量之一。它的本质是开放性的,它永远是开放性的,一封闭,则市场灭。
我赞成一位网友的说法,这件事让人有“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感觉。
此前的十年,中国的对美外交,有严重的失误,偏软。尤其是上次炸大使馆事件,炸了就白炸了,也不揪出肇事者和策划者?
治国者的用心良苦,对外开放,与美国互通有无头等重要。
在交往中,柔软、温和是必要的,这方面做的很好。但在不可避免的冲突来临之际,在原则、主权、尊严上,一步也不能退。一退就有示弱的嫌疑,将助长美国战略鹰派的强势心态。
强硬的一手没有真正地露出来,没有温和的强硬,只有极端民族主义和义和团的喧嚣。
1996年在金门,开它两个月的炮。1999年,拒不接受美国的赔偿,政府高层互动停止,贸易往来同时继续——事情可能是另一番样子。
1999年,朱总理刚从美国回来,就发生了炸大使馆事件。今年钱副总理刚从美国回来,又发生了撞机事件。
真是巧合!但恐怕不仅仅只是巧合。
温和派是主流,令人欣慰。我相信温和派的人格,怀疑极端民族主义的人格。温和派在没有成长为强硬的温和派之前,可能会犯错误,但也有犯错误的权利。温和派正在向强硬的温和派发展,是中国未经历过战争的一代政治家走向成熟的表现。
何时才能一步到位——对美国实行“胡萝卜加大棒”的成熟政策,在平时正常交往,互通有无,同时正面接纳美国人在民主和人权诸方面的部分善意;在冲突时,敌进我进——抗争和渗透同时进行?
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极大地提升了中国的综合国力,此等成就,必将逐步体现在军事实力的提升方面。1990年代末期以前,军队“忍一忍”,绝对是有远见的。现在军费上升了,军事现代化加速,调整得很及时,表明了中国的大政方针不乱。
一般人很少想得到,自古以来,改革和军事有一种依存关系:商鞅变法,因为在军事上成功了,为秦国开拓了疆土,而人亡政存。王安石变法,财政上的成就没能体现在军事上,宋与西夏的战事损失数十万军队,最后人亡政息。
加强军事的地位,加速军事现代化,恰恰有利于军队国家化。轻视军事,倒是为在可能的动乱或者战败中军队干政制造机会。
在现代生活面前,先走了一步的美国人是中国人的老师。
它教会了我们,不要相信软弱无力的绝对和平主义,要相信实力保障下的和平。
它还教导我们,自由民主是可以和富国强兵兼容的。
即使强大起来以后,中国也永远不会称霸,因为压迫其他民族,不符合中国人的性格,口说无凭,只要看一看少数民族在中国的地位就知道了。
但是,中国的强大乃是不可阻挡的,因为富国的安全需要强兵的捍卫,而到了一定的阶段,防守能力同时就是进攻能力。
在中国寻求富强、寻求自由民主的进程中,必须寻求军事战略领域的文明化、人权化、对外的人道主义和外在监控,以防止出现一种非常强大而又不可控制的军事战略力量,这是中国对世界应负的责任。
我是一个自由主义的信仰者,我倾向于右。但是我颇为迷惑不解的是,自由主义的原产地——英国和美国,乃是极为重视军事的,为什么到了中国,有这么多声称信仰自由主义的人士同时持绝对和平主义的立场?他们同时又是对中国古文化、中国革命和乌托邦实验持虚无主义立场的激进主义者,而自由主义的本质乃是反激进的保守主义。
他们普遍不愿言兵,有的甚至把言兵者一概视为军事法西斯。
我以为,他们是不纯粹的、不成熟的自由主义。他们似乎在为新左派和极端民族主义提供机会。
这表明,自由主义的成熟有一个过程,他们当然有犯错误的权利。我宁可相信绝对和平主义的人格,而对于主张义和团精神和极端民族主义、歌颂文革并对乌托邦制造的血腥灾难视若无睹的伪装信仰平等主义自封代表底层民众的新左派,我怀疑他们的良知和心智是否发育成熟了。
向美国学习民主自由,与在美国鹰派的军事强权面前坚决抗争,捍卫中国的国家利益,一点都不矛盾。
抗日战争之初,国共合作一致对外,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超过任何时代。
可惜今天有的人沉溺于对抗意识中不能自拔,在民族的大是大非面前,居然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他们是多么幼稚!
台湾独立了、西藏分裂了,对中国的自由民主有什么好处?
其实大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
我们这一代人有能力既实现富强,又实现自由民主,与世界文明彻底融为一体,学习世界上一切优秀文化,同时兼容中国古代传统和马克思、毛泽东的精神成就。
绰绰有余。
美国战略鹰派的军事挑战,有利于这一代人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