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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大陆强国与海上强国的对抗
历史上,所有大陆强国与海上强国的对抗中,前者几乎都失败了。唯一的例外,是1066年,法国诺曼底人成功地侵入并征服了英国。但是,应当指出,诺曼底人本来就是北欧海盗出身。而且,要不是在战斗的紧要关头,英军统帅哈罗德国王突然受伤致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人类的历史,也许就是大陆和海洋对抗的历史。有大陆强国建立霸权,几乎总有海上强国起而与之抗衡。反之亦然。本来,从感觉上,大陆强国挟雷霆万钧之势,制服地处大陆边缘的海洋国家,应该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大陆强国有自己固有的宿命。
希腊和波斯
波斯军号称一百八十万,实际也有十八万之众,所以骄横之极,派人到斯巴达和雅典取水和土。但在温泉关,他们却被斯巴达王李奥尼达的三百人挡了整整三天。在决战中,波斯陆军也连败于马拉松和普拉提亚。他们的海军更惨,不是毁于风暴,就是被希腊人剃光头。希腊人的胜利是如此彻底,日后竟能以雇佣军干涉波斯内政,一直打到巴比伦。事见色诺芬的《长征记》。
公元前五世纪的希波战争,是大陆强国和海上强国的第一次对撞。希腊胜在团结,胜在精良的步兵方阵和海战技术。但是据人口历史学家估计,当时希腊人口已达三百万,波斯人口不过千万,而且是建立在征服和奴役的大沙堆上。在实力对比上,希腊其实并不很吃亏。
大陆强国,一般总有过高估计自己实力的倾向。
罗马和迦太基
一百多年里,双方打了三次布匿战争。起初,迦太基是典型的海上强国,而罗马则更像一个大陆国家。但在公元前260年(就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那年),罗马人在米萨纳海战中大败迦太基之后,双方的地位似乎发生了逆转。迦太基人在海上失去了信心,更倾向于在陆地上一赌胜负。第二次战争中,汉尼拔取陆路翻越阿尔卑斯山,从北面攻入意大利。他是个骑兵战术专家,更依赖战象的威力,起到装甲部队般的突击作用。罗马人百战百败,迫得想出围魏救赵的法子,从海上去进攻迦太基本土。罗马赢了。一条重要的经验,海军想要有出息,就得敢于开进看不见海岸的水域。而当敌人求和的时候,首先要没收他们的战舰。当然,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罗马当时已有四百万人口,而迦太基灭亡时只剩十万,加上潜在的盟友也不超过百万。
尼拔是使用雇佣军的艺术家,但在北非的扎马决战中,恰是他的雇佣军先乱了阵脚。顺便说一句题外话。公元751年中亚怛逻斯,高仙芝的唐军败于阿拉伯大食军队,也是雇佣军阵前倒戈所致。对于中国文明在中亚的命运,这是决定性的一役。
拜占廷和阿拉伯
拜占廷能够算得上一个海上强国,只是相对于阿拉伯人不争气的海军而言。阿拉伯人在海战中赢过几次,但是靠拚命贴近敌船,然后挥舞弯刀像陆地上那样冲锋。他们是好战士,但不是好水手。在地中海周围的旅行中,他们宁愿绕着岸边骑上两个月的骆驼,却不愿坐哪怕两天船。拜占廷在陆上不是阿拉伯人的对手,但靠海军稳住了阵脚。他们因此获得了机动性和补给线,有几年,他们甚至从海上光复了埃及的亚历山大城。一个二流的海上强国,也足以自保了。葡萄牙通过1502年和1508年两次海战,把阿拉伯人逐出印度洋。葡萄牙军舰对波斯湾和红海的封锁(1507年),导致了世界贸易格局的转变。
威尼斯和奥斯曼土耳其
上述封锁,特别是新航路的开辟,断了威尼斯商人的财路,也打破了土耳其人作为中间人的垄断地位,使两家在东地中海的争斗沦为二等战场。这使我们想起半个世纪前,1453年君士坦丁堡最后遭到土耳其人围攻的时候,他们苦盼威尼斯舰队不至的情景。那时,威尼斯就是希望。
威尼斯作为海上强国,已经有好几百年了。马可波罗如果不是上船服役,也不会被热那亚俘虏,从而在监狱里口授他著名的游记。但新兴的奥斯曼土耳其太强大了,又扼住了东进的商路,在很多时候,威尼斯不得不虚与委蛇。双方在海上争斗了二百多年,基本上胜负参半。
但是,一个城邦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在后面,我们将谈到这个城邦的组织特色。那才是真正引人注目的东西。
至于土耳其,它把强大的舰队交给最能干的海盗指挥,从而使它的海上行动颇具海盗色彩。这种海盗色彩,似乎是所有大陆强国对付海上强国的一贯做法。后来法、德对抗英国,都是这样。
元朝和日本
元朝,如果加上它的各个藩属,应该是古往今来大陆强国之冠,但依然西败于埃及马木鲁克,东败于日本,南败于爪哇。后两个都是岛国,并不强大,能够保住独立,似乎正应了那个著名的假设:任何一个大陆强国,如果不能统治整个大陆,便无法取得对海洋国家的压倒优势。忽必烈挟平灭南宋的余威,于1280年和1281年组织了两次对日本的远征。第一次初战获胜,但旋即台风大起,远征军灰飞烟灭。第二次,登陆战即告失利。元军进退失据,徘徊海上达一个月之久,终于等来台风,全军覆没,生还者不到五分之一。而登陆的残兵,也被日军全歼。日本人以手加额,把这次台风称为“神风”。在大陆强国和海上强国的对抗中,气候和地形往往很帮后者的忙。元军在爪哇的命运,不是一个重要的话题。爪哇本来已经投降,但很快发现元军在
人数上,充其量只能算做探险队,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英国和路易十四、十五的法国
有一个寓言,讲一头鹿站在海边,一只眼睛盯着陆地,另一只则盯着海洋。它以为这样就安全了,但终于受到来自海陆两方面的攻击。十八世纪,两个路易的法国,很像这头鹿。一方面,他们霸权,另一方面,又想在全球把英国打下去。结果,他们一举两失。英国则聪明得多,知道把劲往一处使。它一般不会冒与法国单独交战的风险,而总
是适时地加入反法同盟一方,在欧洲大陆用钱打仗,在别处才使用海军和陆军。这样,几经反复,英国攻占了加拿大、印度、路易斯安那等大片法国海外殖民地,巩固了头号海上强国的地位。而法国,由于在
分 泥足深陷,在海外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只有当后来美国人闹独立的时候,法国才尝到了让对手陷于两面作战的甜头。那几年,在英国人面前,法国海陆军都可谓扬眉吐气,但可惜已经晚了。
英国人蹲在海岛上,冷眼旁观法国在欧洲大陆大展拳脚,静静地思考他们的“地缘政治”哲学。一句话,不能坐视某一国家独霸欧洲大陆。必须“锄强扶弱”而不是趁火打劫,才符合英国的利益。这是具有现代意义的国家目标。而法国,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等一连串战事来看,基本上还是抱着古典政治哲学的思路:要想自己胖,必须别人瘦。
英国和拿破仑法国
正如十九世纪是英国人的世纪,二十世纪是美国人的世纪,法国人把十八世纪看做自己的世纪,也不无道理。十八世纪后期,随着美国的独立,英国进入相对衰落期。这时,一个可怕的对手,法国的拿破仑,逼得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也把大陆和海洋的对抗推向顶峰。拿破仑本来想入侵英国的,但纳尔逊粉碎了他的计划,法西联合舰队在特拉法尔加地角被这位独眼海军上将击溃。拿破伦被迫从经济上想办法,于1806年发布了著名的“大封锁体系”。翌年,随着俄国加入这个体系,整个欧洲大陆把英国排斥在外,看来英国贸易崩溃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英国的报复,宣布从海上进行反封锁,不无拾人牙慧
之嫌。但拿破仑的“大陆体系”远非铁板一块,整个欧洲大陆也还远没有都变成法国的行省。他撒的网太大,以至缝隙太大,根本无法阻止各国对英的地下贸易往来。而英国本身,拥有全球市场,国家更以军火贸易刺激生产,同时大量发行国债,出口额反而大大增长了。
这是大陆军事动员效率和海洋政府组织效率的对抗。前者的维持,是强制的,而且要靠不断的胜利进行刺激(拿破仑说:“我的权力取决于我的光荣。”);后者的运作,通过疏导,较易纳入常规体制。两下一比较,难易优劣自见。
英国和德国
一个新兴的大陆强国,似乎总是想在大陆和海洋同时肩负起自己的使命,并且怀着最高的期望值。德国人是最善于做计划的,尽管这计划有时因过高估计自己而不着边际。一方面,它的总参谋部在规划两线作战的蓝图,另一方面,其海军部却在敦促赶超英国。
英国的反应,是立即实行“双强方针”,即保持自己的舰队规模等于次强、三强海军实力之和。著名的“无 方ⅰ本喝 ,其实是不平等的。英国只有二十万陆军,而德国却要养八十万。退而求其次,德国被迫采取“冒险战略”,告诉你英国,虽然我没你舰多,但如果你想消灭我,必得付出沉重的代价,你掂量着办吧。到了真打起来的时候,德海军主力龟缩于基地,还是要靠潜艇出去唱大戏。
面对德国 咄逼人的战,英国再也不能置身局外,像原来那样维持“胖 大陆的实力均衡”,而是被迫放弃“光荣孤立”政策,加入到法俄同盟中来。一次大战爆发。英国全面卷入欧洲大陆事务,实际上也就是放弃了海上强国自由行动的传统优势;作为海上强国,命运却与大陆无比紧密地拴在同一驾马车上,英国的衰落,既无奈,又必然。
美国和苏联
美国本来是一个大陆国家,其可怜的海军,也就仅够在密西西比河上缉私而已。美国成为一个海上强国,是在其扩张到西海岸之后,受到太平洋诱惑的结果。英国称霸海洋三百多年,但最好的海军战略理论家却出在美国。马汉的《海军大国对历史的影响》对海洋的影响,可与德国克劳塞维茨《战争论》在陆地上的影响相比。1890年这本书的出版,可谓适逢其时,美国海军就要对西班牙小试牛刀了。美国和苏联对抗的历史,为众所周知,容不赘述。